2014年1月9日 星期四

邵氏轶事



邵逸夫逝世,看到中聯辦張曉明的弔唁文说邵逸夫始终秉持爱国报国情怀,我看他是太替国家自作多情了,如果说邵逸夫爱国,他更多爱的是中華民國,不是张晓明的国。在眾多或者實至名歸或者溢美的一片悼念聲中,愛國這個標籤在邵身上本該是最模糊的,黎民偉這樣的電影人不惜犧牲生意烽火硝煙中跟拍孫中山二次革命,邵逸夫卻在中日戰爭時,不惜重金引進日本先進攝影設備,請日本導演執導歌舞片,學習日本電影技術。用共產黨定義的愛國來看,愛國電影人不是邵逸夫,而是當年的長鳳新(長城,鳳凰,新聯)那批左派電影人。可惜他們愛錯了國,人生沒有好下場。藝術成就也了了。




電影主要是為大眾消遣,沾染了愛國之情,就變了味道,沾上教化的邊,負上愛國的責任,談什麼文藝為工農兵服務,肯定不好看。反觀邵氏,沒那麼多口號與情懷,一直致力出品商業片以好看賣座為第一目的,大陸文革,台灣戒嚴白色恐怖時,邵氏發展壯大。邵逸夫那張著名的荷里活氣派十足的與旗下影星大合照中,有武俠元素,戲曲元素,有大波妹,唯獨沒有愛國元素。




我對邵氏舊片非常感興趣,能找到的一定會看,看過幾十部,從六幾年到八幾年都有,良莠不齊,總體來說大部分都很好看,我找到的基本都是賣給天映公司後天映播出的。這幾十部片90%是三級片或有三級鏡頭,所謂拳頭枕頭,可以說大都『很黃,很暴力』剩下的10%則是怪力亂神,市井小品,吃喝嫖賭,坑蒙拐騙,可以說價值觀非常庸俗--也正是因此我才會饒有興致持續不斷看了幾十部,看愛國電影,絕對消受不了這麼多。李翰祥的風月系列,香艷風騷,江湖奇譚,異人軼事,透著中國傳統文化流風餘韻。香港奇案系列則緊貼香港當時現實,桂治洪牟敦芾的妖魔鬼怪南洋邪術,暴力血腥,許氏兄弟充滿哲學氣質的黑色喜劇,大軍閥,多咀街,阿牛入城.......比現在的港產片好看一百倍。




邵氏的歷史研究專著較少,邵逸夫本人則甚少接受媒體專訪,尤其是中文媒體。關於他的故事,只能從耳口相傳中,略知一二。蔡瀾一些專欄裡寫過一些。前幾個月看過西本正(在邵氏電影片頭片尾,他的名字叫賀蘭山)的回憶錄,講到一些邵氏當年的情形。那時香港是創意之都,邵氏片場提供了不少就業職位。李翰祥在《三十年細說從頭》中記錄了不少邵氏片場工作情形。(後來此書也摘了幾個故事拍成電影)《三狼奇案》中的黐須燦就是一個社會底層,住公屋靠一個人養全家的片場化妝師。




現在香港滿大街都是地產代理Sales,香港依附地產業存在,那個年代,可能滿街走的,除了做工廠的,有一大部分都是電影工作者:道具燈光茶水化妝茄厘啡。如今各種道德團體宗教團體,打著政治正確愛護下一代(弱勢群體)的旗號,這也投訴那也投訴,導致電影和言論的尺度都收窄了不少,和那個時代相比,文化藝術不是百花齊放,簡直是大踏步在倒退,整個社會已經越來越沒有生活氣息,港產電影也越來越單調,千篇一律,創意枯竭,乏善可陳。什麼都驚教壞細路,是不會有創意產業的,邵氏電影風行香港十幾年,風格大膽前衛的不少,那時還沒有電影分級制,也沒見那一代細路學壞。




邵逸夫是深諳管理之道的管理者,陶傑在光明頂講過幾日邵氏故事,戰亂時邵氏網羅了不少避難來港的國內知名電影人,並建了食堂宿舍讓他們可以有吃有住,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由於這批人有不少『北方佬』吃不慣食堂的南方飯菜,有一次演員和廚師起了衝突,幾乎要動手,剛好邵逸夫經過,看也不看一眼,徑直離去。據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大人不計小人過』---職位高的人,不要介入職位低的人的衝突,像這個情形,如果他去插手,倆人都怒火爆棚,可能連他一起打了,起碼不會畢恭畢敬,了不起被開除,沒什麼大不了,講出去還頗可作為優勝紀略,但作為最高主管,他丟人就丟大了被一個小兵打(或者罵),所以他擰頭就走,視而不見是最好的。這種事,他可以把直屬下屬負責食堂的叫來罵一頓或者要求處理。不宜自己出面。




邵氏對員工用到盡,大家敢怨不敢言,部分原因也是當時的那批走難的電影工作者為生計所迫,別無選擇。對待演員像對待『畜生』則是希區柯克說的,這句話理解要結合上文下理。




好多人說邵逸夫逝世一個時代結束,這種陳腔濫調看多了會變傻,其實那個時代早就結束了。與其懷念過去,大作悼念文章,倒不如像舒琪導演一樣想想如何開創未來。對記者的查詢,舒琪的反應是:我忙著拍片,唔得閒。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梦的背后>是心酸

  看了马英力制作的纪录片《梦的背后》,讲了拍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全过程。非常精彩,看的很过瘾。 和我的理解差不多,娄烨的电影,氛围是第一的,但他营造氛围是扎扎实实的从声光电服装等着手,务求源于真实高于真实,简单讲就是打灯要打出没打灯的效果(片中娄烨和摄像的对话:你看,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