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6日 星期日

如何正确鄙视爱国秀

看了朱峰老师近日几推,一点感想。

朱峰老师大致意思是:很多肉翻的人(或者还没肉翻的)对于国庆日朋友圈挂国旗,热泪盈眶,祖国母亲等等 非常鄙视,甚至挂朋友圈儿。这很不厚道。这些人也是信息壁垒的受害者,现在相当于受到了双重伤害:一是信息封锁的伤害(其实这种伤害当事人并不知道)二是不爱国人士的鄙视。朱峰老师认为大家既然声称热爱民主自由就应该尊重不同选择,尊重别人爱国的自由。

对于朱峰老师的争论大致包括:拥护一个这样杀人如麻的政权,难道不该被鄙视么?不懂得最简单的思考,盲目跟风,鄙视一下怎么了?

朱峰老师的观点有点儿理中客,要是别人这么说,可能就这么一看就过去了。我很早就看朱峰的博客,也一直是津津乐道的听众之一,仔细看了回帖,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观点,写在这儿。

像王小波在《警惕文化相对主义》里说的,有很多事并不是文化,例如裹小脚,吃人肉等习俗,自古以来就有,但不应该尊重这种文化。也正如许多年前有香港左翼知识分子说,孩子当街大小便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希望香港人包容一下不同文化。其实,中国的爱国秀这种习俗和以上这种裹小脚,孩子当街大小便差不多,无论从政治上还是审美上,都不值得尊重。

另外就是朱峰老师觉得,这种鄙视爱国秀很大程度是在秀优越感而不是像鲁迅先生一样为了唤醒麻木的灵魂。还好,朱峰老师没像我中学同学那样,说我说自己国家不好是想巴结外国人好融入当地生活(其实我要是巴结外国人发中文信息管用么?)

肉翻的人大概有两种,一种就是像我这样,从来也没爱过中国的,感觉生在中国就是个错误而不停的在努力纠正这个先天失误的人。这种人不管生活在国内还是国外都会鄙视爱中国的人,并不是秀优越感,起码自己也在国内时没啥优越感好秀。还有一种就是比较中立的,没啥爱不爱(啥高潮不高潮的,乐呵乐呵得了--by 东东枪)。这种人对朋友圈儿集体秀爱国多半是出于审美上的或者专业上的反感—这也太低级了,太肉麻了。这种挂出来冷嘲热讽一下,审美取向大于政治取向。如果有秀优越感的成分也是秀审美上的优越感多于其它。

在国内的人对于被人鄙视自然会不舒服,我现在也不干这样的事儿了,因为确实不礼貌,这种不礼貌有两个层面:第一,对着秃子别撩头发,为啥要给人找不痛快呢。很多人因为种种原因离不开中国,既然不得不生活在这儿,把它想的好一点儿总比天天给自己添堵更加正能量吧。(不要叫醒我,我愿常醉不复醒)。第二,外国并不是都好,中国也有很多好的方面。也许别人是真心觉得中国好呢。(关于这一点,我写过《野心时代》和《弄潮儿》的书评,我是从这两本书里深刻认识到有人是真心爱中国,离不开中国的,就算在国外很好了也要回来。)

肉翻了的人,或者精神上生活在国外的人(指虽然身在国内,但却要以现代文明要求自己,自绝于国内舆论环境,浸淫国际媒体环境的一类人)是会比较反感十月一日集体爱国这种行为。尤其是肉翻的人,在新环境的冲击下,拿新世界的一切和中国相比,是会有种冲动,分享这个,分享那个,因为找到了精神家园而充满热情的想告诉大家:原来外国的月亮真的比中国的圆!这种热情有时会表达过度,但并不一定是秀优越感--其实很少有人为了秀优越感而移民的。

我移民了两次,两次移民都是基于一个最朴素的认知:有CCP的地方就不会有我的好日子。还有一个就是我发过推的两个凡是(凡是对人民有好处的事CCP一定不会做,凡是有人做了对人民有好处的事CCP一定会取缔)所以在香港闻到味儿就赶紧跑了。我跑了两次(希望不用再跑了),尤其是这一次,很多朋友为我庆幸,我却庆幸不起来,看着CCP毁了香港而无能为力是非常非常难过的事,以至于近几个月发了很多推转了很多推,尽绵薄之力。

提一提这个背景是想说对爱国的鄙视我的心路历程。十年前初到香港时受到的冲击我至今记忆犹新(以至于到澳洲我反而有点儿失望)。无论是香港还是日本,德国,美国,澳洲,新西兰,这些国家和中国相比,有些方面不如中国,但总有一个方面一定强过中国百倍就是对个人的尊重,对秩序的尊重,现代社会文明的发达程度。这些,中国根本就没有,在中国,只有集体没有个人,秩序更是原始森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代社会的文明只在非常小非常小的范围内实现了一点点。

当年我心有所感,在豆瓣写了篇关于爱国的文章,骂架骂了三十多页。其实我那篇鄙视爱国的文章,写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姿势算是非常优雅了,只是把事实列清楚,要是二十多岁的我,不知道要抖多少机灵,多少刻薄的言语。(换言之,秀优越感)

现在我已经不做这样的事了,我已经知道观念的可怕,人一旦接受了某种观念,想改变是非常难的,毁掉一个人的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给他洗脑,把他变成个傻逼。另外,我也感到了环境的重要性(政治环境,商业环境,舆论环境),简单讲就是,只要你仍然在中国求发展—注意,这里是求发展,不是挣扎求存—你就一定会爱上中国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只是被迫还是自愿而已。你看贾樟柯同学最近不是爱的很欢乐么。现在也许还扭扭捏捏,挣扎一两下,再过几年就会爬上来自己欢快的动。真的,你看早年叛逆的张艺谋陈凯歌,现在动的多欢畅。

基于以上的两个原因,我其实是心如死灰了。所以,国庆节这天我发了条这样的朋友圈和推文:今天所有不过集体生活的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也请你们珍惜我—一个从不过集体生活的人。这条朋友圈儿其实不算事心如死灰,多少还冒着点儿烟儿。

虽然我自己心如死灰了,但看到刚到外邦而热情的批评中国的人,我还是表示赞赏,普通人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冷嘲热讽一下,挂一下,也许能唤醒一两个呢,更何况,这类网友通常不光是冷嘲热讽的空谈,实际证据一大堆:远到八九六四,近到毒奶粉,豆腐渣学校,过期疫苗,瘟疫猪肉。这些东西没有人提就都会消失。

被鄙视的人感到愤怒是正常反应—无论这愤怒是来自别人秀优越感还是来自别人的观点和自己不同,愤怒之后也想一想,八九六四毒奶粉豆腐渣学校可能已经好多年了,快要淹没在中国的长期封杀之下。过期疫苗,猪肉涨价,封锁言论力度天天加大这些总是日日新日又新吧。这种冲击自己观念的思考是痛苦的,非常痛苦,然而,这种痛苦可以改变人的观念一点点,让人进步一点点。

所以,就算真的是为秀优越感而鄙视爱国行为,对于仍在国内的人,也不无裨益。

相信每个中国人对中国的感情看上去都是复杂的,如果想把这个问题变得简单,每个人都可以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上天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选择生活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你会选择中国还是其它。

最后,挂路灯只是个表达情感的语气词,实际上不管从哪方看,都是个意淫,就不要当真了。



2019年10月5日 星期六

常识

“社会是由我们的欲望产生的,政府是由我们的邪恶产生的。前者使得我们能一体同心,从而努力地增加我们的幸福;后者的目的则是制止我们的恶行,从而消极的增进我们的幸福。一个是鼓励我们互相之间的交流,另一个是制造差别;前一个是奖励者,后一个则是惩罚者。

社会在各种情况下都是受人欢迎的。但说到政府,即便是在它最好的情况下,也是一件免不了的祸害,而一旦碰上它最坏的时候,它就成了不可容忍的祸害。

以上是托马斯。潘恩的小册子《常识》里开宗明义的一段。每个中国学生都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其中有类似的章节,只不过很多人善于背书考试而不善于理解罢了。我历次考研都衰在政治上,就是因为我对于不理解的东西记不住。后果就是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些我理解的部分,比如,马克思也说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警察监狱军队都是暴力机关。


「在任何时候支持警察都是傻逼。因为警察执法如果是公义的(得到人民授权的)不需要你支持,如果是不公义的(枪口指向人民的),下一个打的就是你,不想把这句话说三遍。但这就是最基本的常识,警察是暴力机器的一种,在任何社会都是。警察拿着高薪厚禄和枪。不需要谁的支持。」

我说这段话正是基于以上这些常识,系统的论述估计也没人有耐心看,我就不赘述了。一切争论都是概念之争,或许把一些概念写清楚争论也就消弭了,没有消弭的那些争论则就是我口中的傻逼了。和人争论如果只是为了争胜负,死拗也不肯放低,自己不会进步,死抱着自己的脸面过吧。我也不想和这样的人争论,我希望争论是有所收获的。有许多人观看争论而不发声,在读双方论据时有所收获。这是我愿意和人争论的原因之一。我不是你爹没义务让你学习,进步,我也不是你老师,更不是你上的付费课程负责人。

我只是坚持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我骂谁傻逼从来不是像那些傻逼小粉红一样死妈死爹的一句,我从来都是骂一句傻逼,给出充分的理由。所以,争论到此为止。

警察与普通人

警察的诞生有几种说法,其中一种是说最早是贵族付钱用来看家护院抓贼的人,后来演变成了警察系统。警察系统是政府的一部分,国家的一部分,是暴力机器的一部分。用村上春树文艺的说法:是高墙的一部分。而普通人,在任何国家体制下,都是被专政的对象,都是鸡蛋。这一点应该不用争论。

警察不是普通人,是暴力机关的一份子,手中有枪,政府赋予它开枪射杀普通人的权力。所不同的是,在民选政府,这个权力和政府的权力一样是关在笼子,受到多种条件制约的。而在专制国家是想怎么开就怎么开的。比如,香港警察开枪的指引写的很详细,美国多起警察打死黑人的案件关于何种情况下开枪都是法庭争论的核心,最后也有不少警察因此入罪。

因为警察这个职位有生命危险(尤其是在美国),执法又需要遵循很多程序(以避免冤假错案以及滥捕滥用暴力),有过度执法而犯罪的风险,所以,警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警察的职业发展也是遵循严格的发展道路晋升的,警察的工资也是非常高的。

警察的工资开支是从普通人纳税来的。因此警察为市民服务市民不需要感恩戴德,相反,如果警察也有KPI,那么警察过度执法或者破案不力则需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得不到升职,或者需要坐牢);普通人在必要时需要支持警察的工作,例如做目击证人,提供破案线索等等。这工作像每个人的工作一样,是职责所在。就像有人高举旗帜上街支持程序员一样奇怪,普通人高举旗帜支持警察也很奇怪。

有人说你不需要警察吗?你被打了被偷了怎么办?我需要警察,但这是他的职责。不是我支持他的理由。如果我被打了被偷了,我会报案,警察需要破案,案子破的快可以送个锦旗,破不了案是没尽到职责。

普通人(市民),纳税人,暴民

人的天性是追求幸福这个应该没有争议。人想过幸福的生活,没有人想自己的生活充满暴乱,即便有也不会是社会的主流,成不了气候。当社会的主流是暴乱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社会已经不适合大部分人,因此,先有暴政才会有暴民。还记得《武状元苏乞儿》结尾时皇帝对苏乞儿说,你这个帮会这么强大,对我是个威胁啊,解散了吧。苏乞儿说,皇上,我的帮会有多大取决于你啊,如果人人有饭吃,谁愿意做乞儿。政府有很多机会避免今天的局面,但不但没有做还有持无恐的火上浇油。

警察骂了一句你住公屋有什么地位?这是一句非常白痴的话。我且不说香港多少巨富政要明星是从公屋走出来的。就谈纳税人,普通人,社会地位。林郑月娥也曾说过这些年轻人不纳税,不是stakeholder。这个认知多么肤浅!

任何一个人都是社会的stakeholder。比如,你是一个清洁工,拿最低工资,住着公屋(政府资助房屋),没有纳税。但是,你的清洁工作是你整个公司的一部分,你老板给你发的工资低(在澳洲各种职位工资都不低,近乎都要纳税),但他交税了,他交税其实即是你交了税,因为没有你这公司也无法正常运作。青少年是社会的未来—这句话每个领导人都挂在口边,但在这时候,却认识不到,说青年不是stakeholder了。多么荒唐可笑。

香港警察

香港警察的口碑转好是最近三四十年的事,以前的警察有多黑暗即便不了解历史的看过港片也能明白个大概。后来英国政府在港成立廉政公署,警队得到整治,警察形象开始扭转,其后成立公共关系科,开始和TVB合作拍摄了很多警察形象正面的电视剧(梁朝伟,刘青云)才逐渐扭转了警队形象。为何香港市民如此愤怒,就是因为对警察的形象感到陌生。

庶民的热情

有一类人,比如说胡平,说不应该支持暴力,鼓励年轻人去送死。这也是杞人忧天。尤其是胡平发出这样的评论令我非常诧异,大概时间过去太久了, 他已经不记得八九年庶民的热情,这热情一旦变成主流,是根本不需要谁鼓动的,而且也无法遏制。你写两句推文,几篇文章就能鼓动人上街送死?太高估自己而太低估他人了。

2014年占中时,只要你是一个香港人,走在香港街头就能感受那种热情,现在我离开了香港,但我能感受那种愤怒,激情,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激发的使命感和勇气。二百万人游行,不顾生死的那些前线的年轻人,都是庶民的热情。这种热情不是一个场外人士可以左右的。

暴力破坏

大家都看到了星巴克被砸毁地铁站玻璃被砸烂,很多人感到愤怒,觉得这些追求民主的人太暴力了,警察应该镇压他们。这种认知的肤浅在于根本忽略了形势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何在今天的香港,评论香港的理中客分外令人恶心?因为理中客的那几招:争取权利也要和平啊;暴乱时不对的。你们这样争取到民主之后会杀掉我们这样的人吧。

香港人为了让共产党兑现自己的承诺,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和平非暴力的游行,占领中环,游说国际社会,结果呢?不但什么都没有,反而变本加厉了。今天普通人的暴力是对警察与黑社会暴力的反应。而且平民的暴力不是无差别的,破坏的地铁站是政府资产(最大股东),破坏的商铺是公开支持警察的商人的商铺,普通人的家,没有立场的商铺,都没有受到任何破坏。相反,警察无差别打人,抓人时故意折断胳膊压断肋骨的视频,普通人只是在街上走(甚至是支持警察的人)都被打的血流披面的场面,这些理中客视而不见。这种行为,和林郑月娥去慰问一个闸机毫无二致,冷血到禽兽不如。

很多人喜欢说美国,美国是有持枪自由的,所以情势不会发展到今天,如今禁枪的呼声日益高涨但仍不能扭转这个美国的立国之本。中国有几年也曾经学过美国说:把权力关进笼子。把权力关进笼子是需要分庭抗礼的权力才可以的。我至今仍记得看《燃情岁月》(The legend of legend)时的激动。面对暴政时,持枪权是多么重要。没有枪,你只会是高墙下一个被压碎踩入地底的鸡蛋。


大致就是这些。傻逼还是不要自证,请绕行吧。 

<梦的背后>是心酸

  看了马英力制作的纪录片《梦的背后》,讲了拍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全过程。非常精彩,看的很过瘾。 和我的理解差不多,娄烨的电影,氛围是第一的,但他营造氛围是扎扎实实的从声光电服装等着手,务求源于真实高于真实,简单讲就是打灯要打出没打灯的效果(片中娄烨和摄像的对话:你看,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