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金是流亡作家,89年,天安门屠城时,他在美国,决定不回去了。他是以访问学者之身去美国学习的,同时,他也是个诗人,面对一个杀起自己人不眨眼的国家政权,很多诗人都会选择流亡。
哈金很少来中文地区演讲,我记得06年书展,他到了HK演讲,梁文道主持了访谈。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哈金(在视频里),哈金头发花白,衣着简朴,普通的卡其长裤,一件POLO,可能是种错觉,我总是记得他身上有粉笔灰,总体感觉像个普通的大学文科教授,从容、谦恭,说话不急不徐,他约略提到流亡的岁月颇多艰辛。他的作品都是用英文写就后译成中文的,但演讲时却诚恳的建议大家:千万不要尝试用非母语写作,因为你要重新构建语言体系,在芸芸外国经典中,找到自己位置。而在母语环境,这容易的多。
我一直记得这番表述。
我们从儿时识字开始就会读中文典籍,四大名著,民间故事,民国文字,先锋小说等等,直到自己开始写东西,心知肚明,怎么写到达何种程度,写起来是不会留意到这个庞大的文化环境的--如同开贯了车,打贯了键盘,习以为常,不加思索。我们知道,当你写“她柔弱的像林妹妹”,读者都会理解,当你用鸟雀在春天鸣叫起兴,写一个少女春心萌动,大家都会想起“关关雎鸠”的古雅韵味。而当你用非母语写作,便要重新去熟悉这一切,去适应这一切。你要明白如何准确引用“to be or not to be”,要明白为什么“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一切要从头开始。
哈金大概是感到这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干脆放弃。完全不涉任何文化背景,用最简单的文字来白描小说的情节、细节、人物。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路,但最难走,好比从电子管开始组装一台电脑。
哈金做的挺不错,他大学读外国文学专业,可能出国前也读了不少西方正典。但众所周知,阅读和写作,完全是两回事。
据说他用《圣经》来学习英文写作,《圣经》中的句子都不复杂,短而浅白。哈金炼成了这种风格。但没有像上帝一样在小说中颐指气使。
阅读哈金的经验,大概和阅读鲁迅、契诃夫相若。但他没有鲁迅那么愤怒,也没有鲁迅的冷嘲热讽高妙幽默,气质和契诃夫更接近,尤其是《小镇奇人异事》中的几个短篇。总是如溪流一样清澈,有的溪流一直暗涌不断,有的则像突然撞到尖石,平地起波澜。
读短篇小说集之前,我读过他著名的长篇小说《等待》(Waiting),我是从『敌台』听到这部小说的介绍去找来读的。读完后觉得『敌台』对这部小说的解读显得过份肤浅,它当然不仅仅是篇有些反共的小说,我猜哈金想写的是人性本身的困境,虽然这个困境和政治有点关系,但远远超越政治。
看过两遍后,这个长篇至今我都带在身边,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但又不敢多看,害怕面对他所揭露的人生困境真相。
短篇集则温柔的多,12篇小说,像我们喜闻乐见的小学生作文,童年往事回忆录。哈金安安静静的将这些坊间飞短流长写的惊心动魄。和苏更生聊时,她说哈金的选材有些讨巧,全是些,通奸,强奸,文革批斗,父亲杀儿子等吸引眼球的事件。
我反而没留意这个,不是她提,还真忽略了,现在想想,生长在那个年代,能有什么美好的童年回忆呢?我没感到其中的哗众取宠,只觉得一切自然而然在中华大地发生,甚至,像《葬礼风云》这样的理想主义由衷的蜕变成犬儒的成长故事,现在还在上演。而《新来的孩子》算是这些冷酷故事中最令人温暖的一个。这些故事自然的发生,自然的走向结局。哈金一如既往的,用最简单的语言和句式,将它们写出来。
哈金在序言里说,这一切不是小说,都是真实的。我相信了,比如在第一篇里那个被批斗的老妓女,并没有像其它小说家笔下那种坚贞,『我迫于生活出卖自己的肉体,但灵魂是高洁的。』这是常见的模式。 哈金笔下,这个老妓女一点儿也不清高。别人骂她,她会回骂,挨打后也会惨叫,一点儿尊严也没有,同时她还是一个忘恩负义的薄情寡义女人--我总觉得,这更接近真实。写妓女要写的三贞九烈,是普通小说家最喜欢干的事,哈金不这么写。
他写小说,像鲁迅一样喜欢用白描(虽然经过翻译,但仍无损这一哈金的主要特征),惜墨如金,从不铺陈时代背景,从不大段大段的描写景物,他笔下的每个字都是有用的。鲁迅曾说,写人就写眼睛,写景就写月亮。这就足够了。我翻遍鲁迅的小说,发现的确如此,他写人重点写眼(还用了很多古代小说常用的句子,如『岩下闪电』),除了月亮,甚少景物描写。
哈金虽然不是写眼睛和月亮,但景物描写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却意味深长。比如在《运》这篇小说里,他写唐虎去毕瞎子家算命,写瞎子的工作环境时,用了句『有一只蜻蜓在纱窗前抖着翅膀,徒劳的想飞出去』。这句闲话预示了唐虎不可逆转的命运。
其它篇章里也有不少这样暗示人物命运,反映人物内心的描写,少而精确。余不一一。
我喜欢这样的作者,与之相比,莫言的东西是下品。繁而无当。在《纽约时报》看到报道说 莫言的得奖得益于葛浩文的翻译,葛浩文说,他删掉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以迎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
这些小说中唯一不足的,是有些翻译还不太贴切,没有《等待》翻译的好,比如东北人很少会说:“我的天哪”,这样的语言,这令有些对话读来有几分别扭。
哈金现在美国一所州立大学教创造性写作(creative writing),流亡美国时,经历过早期的艰辛后,他尝试发表英文作品,如今他的作品在美国获奖无数,好评如潮。在书展演讲上谈创作,他说好的小说开头犹如一束强光贯穿全书的前半部分,而好的结尾则从后向前与之汇合。这个创作谈,在这些短篇小说中也有所体现。
从故事本身看,哈金也超越了流亡作家常见的控诉、愤懑与遗世独立。高GX行XJ健曾说无论生活在何地,母语和文化是自己的祖国,哈金连母语也放弃了,在异国他乡,从头开始,从容不迫的重新建造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艺术王国。
《小镇奇人异事》是我购买的第一本电子书,读毕忽然觉得先前关于电子书和纸本书的纠结与困惑,全都烟消云散了。书籍的最大意义就是被阅读,不是吗?阅读的过程才是最主要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HONESTLYwe really shouldnt be wanting obama doing anythingif he does, it will be something stupid like Amnesty that the republicans wont be able to reverse when they take office in november.all this pressure by brewer is a very bad ideapushing obama into a corner so he can lose his next presidential term just shoots us all in the footi smell globalist agenda in here
回覆刪除MUCHAS GRACI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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