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0日 星期日

拿起手机,二十分钟没了;刷了几天手机,成傻逼了

 

《social dilemma》里引用了一段儿新闻报道说,崔斯坦被认为硅谷里勉强有点儿良心的人,这部纪录片以他的一个项目为主线,讲了社交软件对人类个体和整个人类文明的侵蚀。这些社交媒体公司(是不是应该感谢上帝,大部分在中国打不开^_^)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盈利,赚最多的钱。在自由市场下,公平竞争的环境里,发展的硬道理是必须赚更多的钱。在这唯一指挥棒下,硅谷这几家大公司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人类的心理弱点,从个人身上攫取最大量的注意力和时间,打包卖给广告投放商以盈利,同时,连自己也没料到,无形中把人类社会推向非黑即白的两极。前半部分注重分析算法和经营策略对一个个体的影响。后半部分讲了对整体人类文明的影响:民主制度,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交流。

首先是人类个体部分。
其中一个硅谷投资人说,上一个世代,硅谷主要产生硬件和工具软件,例如苹果电脑,photoshop等等。她们是靠卖工具给你而盈利的,这个世代,主要收入靠广告投放,有产品吗?有,这个产品就是用户,每个人--你的时间,注意力,你任何的私隐--都被打包卖给了广告商。工具的特征是,工具会耐心的呆着,等你去用它,用完就关了,你用完Photoshop后不会再去把每个ps的菜单都看一遍过瘾的。现在的互联网产品(社交app)的特征是,不停的引诱你去用它,不停的抢占你的注意力,你的时间---简言之,让你上瘾,和烟酒毒品等其它上瘾品一样。结果也一样--短暂的快乐过后,你会感到疲惫空虚沮丧。

这里引述了几个前大厂主要技术和商业推广负责人,深度剖析这些产品的设计初衷,正如崔斯坦所言:一个GMAIL的设计有二三十个人参与,大家对于字体,颜色等争论不休,从来没人想过它作为产品的伦理性--即会不会令人上瘾。twitter和FB的产品经理直言他们背后的设计逻辑的理论基础就是心理学上的成瘾理论--让人上瘾,不停刷下去。

对个人而言,这里有个值得争论的点,这些大厂可以为自己辩护:自控能力不行不是我的锅啊,和吸烟一样,你愿意吸烟吸死不是我卖烟的初衷啊。FB的产品经理说当初我们发明点赞按钮主要是想传播正能量,但有人因为获得的赞没有别人多得了抑郁症我们真的是没想到啊。其实这个争议正是崔斯坦和本纪录片想要推动的方向:立法。各国都有关于禁烟不同的条例,吸烟年龄,场合等立法积极干预。还有加税这种消极性的控制。社交网络也急需相应的立法。我记得是FB的一个人说,我觉得已经赚了这么多钱了,还干这样的事儿实在是不应该就辞职了--他可以辞职,但公司还必须往前开,别人会填补他位置继续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

个人经验里,我记得刚有互联网时,web1.0时代,已经感受到这种对时间和吸引力的影响了。这种场景大家都不陌生,打开浏览器本来是为了查一个问题,最后半个小时过去了,你已经忘了当初为啥要打开浏览器。所以多年来我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去任何网站都是直接输入网址。google提供的界面也足够简洁,就是想你专心搜索你想要的东西,不要被任何事干扰。打开百度看看,首页已经一堆干扰了。

和现在相比,web1.0时代还没有人工智能,还是人类主导的互联网,网页体现的还是编辑意志,没法猜你的好恶。你最后在网上流连忘返的最坏结果不过是杂乱无章的看了一些资讯而已,最多是浪费了点儿时间,没有其它伤害了。而现在这个算法主导的世界里,你会发现你不仅浪费了时间,把自己的时间和注意力卖给了广告商。还潜移默化的被人工智能变成了个傻逼--这变化非常令人震惊,但的确是事实。把人变成傻逼其实并不难--该片举了”地平说“的例子,pizza门的例子。其实各种阴谋论都有人信的只要你能系统性的长期的接触同一类资讯最后都能自圆其说的被洗脑洗成个傻逼,完全不用逼迫,不用任何权力和金钱控制,不用GFW, 不用新闻联播,就能做到--这一点儿,恐怕就连共产党跑了几十年的洗脑系统都望尘莫及。

后半部分主要说了对社会的影响--社会是由个体组成的,影响了个体必然会影响社会,这部分的展开有点弱,但结论是没问题的。AI导致了新闻农场,假消息的传播速度更快了。阴谋论盛行,人类的表达越来越诉诸情绪,走向非黑即白的极端,商业行为利用这些特点来卖货,政客利用这一点来拉票,这是一个比赛谁更极端的世界,稍微中性一点儿,温和一点儿的理性的声音已经被毁灭的差不多了。关于阴谋论片中举了个pizza 门事件,非常经典的阴谋论:指向政府高层(因此绝对保密,你不可能从正常媒体渠道看到),内部员工透露的资料(我是pizza店的XX, 这事儿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但不敢说,说了会丢工作等等)。这种阴谋论传播的结果就是把水搅浑,大大削弱正常新闻的传播。这种玩意儿能大行其道主要还是因为社交媒体的”即刻性“属性,黑白两极的对立也是因为时效性--在一天几刷,一刷几个字(140字)的社交媒体上,人们已经失去了深究一个问题,一个人的耐性。诉诸情绪是最便捷的。当年论坛上盖几百层楼诉诸事实的争论不太可能存在了。

在web 2.0, blog,bbs时代,你点开一个人的ID,可以列出他所有的帖子,回复,你可以快速的对此人有个大致全面的认知(起码在一个小范围内比较全面),现在这个时代能翻翻他最近几条140字内的内容已经不错了。这种活在当下,只有利于消费主义,头脑一热买买买,对于了解一件事一个人是有害无益的。以前网上的争论有最基本的几个共识基础:法律框架,逻辑推演框架。这两个框架下的争论又都必须建立在事实基础上。因此的确可以”真理越变越明“。现在的争论,这样的框架不存在了,因为不可能在140字内完成充分的论述以及完备的逻辑推理过程。事实究竟是什么就更没人关心了--搞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需要花时间,需要动脑子,这正是社交媒体最不想用户做的。

现在仍在发生的例子就是川粉和反川人士,两边都觉得对方是傻逼(而自己绝对正确),这是大数据和AI运作的结果之一,所谓的俄罗斯黑客助选其实指的就是这些手段。

从广告行业来看,从没见过这样的精确:你投了收效马上呈现,甚至是可控的。以前评定一个媒体广告的效果需要动用调查公司做抽样调查,放进数据模型里计算分析,勉强能得出一个也许大家心里都不是很有数的结论:这个广告投对了还是投砸了。毕竟那个时代,人们还生活在一个真实的社会,影响销售的元素太多了。而现在呢?几乎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朋友圈儿,自己的社交网络上,整个社会已经是个幻象,想要控制幻象改几行代码就行了。像《黑客帝国》里的情节,你想偶遇一个红裙女孩儿吗?改几行代码就能实现--这已经不是天方夜谈和科幻片,只要取得她的地理位置,推送给你你就能“偶遇”。这种全知全能的控制是非常可怕的。

人类毕竟有反思的好习惯,这部纪录片算是揭开了反思的序幕吧,接下来对应的隐私保护立法,数据使用立法可能会艰难的推进。电视媒体刚走进千家万户时,波兹曼写了《娱乐至死》警惕作为大众媒体的电视对社会的影响。和电视时代的消极影响相比,今天主动操控人的网络社交媒体更进一步了。许多人对波兹曼这种批判嗤之以鼻--电视也没把我们怎么样嘛。是的,电视没把人类怎么样,所以,换了个更狠的办法来了。

对个人而言,生活在这个社交网络主导一切的年代,首先必须有自控能力,时刻记着是你在使用工具不是工具在奴役你。需要的时候才用,用完就放下。肤浅的快乐是有代价的,电视和网络都不会使你变得更快乐,更不会把你变成更完整的人而令你人生更有意义,很多时候每个人只不过是这个时代的噪音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与其画地为牢生活在社交媒体里,不如离开网络多看书多思考多写超过一百四十字的东西。成长是痛苦的,但成长的快乐也是结结实实的。其次,珍爱生命远离网络吧,多交一些“真实”的朋友(无论这朋友是从网上来还是生活中来),一个真实的朋友胜过一千个点赞之交。

2020年9月13日 星期日

理念与个案

 

朋友说我在女权的表达上不直接,拐弯抹角,没有像表达我是黄丝一样直接爽利。我来仔细说说我为什么不直接,以至于不直接到霍炬认为”你就是反女权但又不敢说,借陶杰的口说“。被打上”反女权“是非常恐怖的,基本上你就是个人渣了。傻逼这么给我打标签我拉黑就行了,我认为可以展开谈谈,是针对像我朋友这样也对这个问题有误解并可能对我产生误解的人。

想谈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必须清楚的明白:女权女权的实现方式 是非常不同的两个概念,正如 民主和民主的实现方式 是非常不同的概念一样。

民主,人权,性别平等,种族平等,自由,女权,政治正确,这些理念都是非常美好的理念,我认为只要是个人,都不会反对这些理念,连共产党都说民主是个好东西。

一切争论的焦点是什么呢?就是每个个案中对这些美好的理念的实现方式
先说女权和种族。
我所知道的女权,种族平等的实现方式大致有以下几种:

  • me too运动
  • 各种平权立法,平机会规章和公司规章,例如立法反对性别,种族歧视,公司规定管理层里必须有一定比例的女性等。
  • 最近在推上引起争议的:女性发露出腋毛的自拍。(我认为这也是实现女权的方式之一)
  • 胸部解放运动,裸体(上半身)游行,还有其它各种女权运动者发起的行为艺术。

面对这些实现方式,每个人的观感合观点是不同的。我谈谈的我的观点:

我是非常支持me too运动的,me too运动的初衷是"讲出你的遭遇,我们和你在一起",一些名人,影响力大的人率先发起了这个运动,讲出自己曾经遭遇的因为身为女性的侮辱或者侵犯。这些事件有些比较近有些可能很遥远了,但对当事人而言,永远压在心里是一道过不去的坎。me too运动鼓励她们说出来,让大家觉得这些有影响力的人也有同样遭遇,我不是孤独的,我是受害者,我可以勇敢面对这件事,把它的影响减到最低的去过我正常的生活。

Me too运动引发了一些诉讼,这是应有之义,但这些诉讼未必都能成功,吕丽瑶在港的诉讼没有成功。在美国,福特教授对卡瓦纳的指控没有成功。只有电影制片人哈维斯坦入狱。

诉讼成功,不是me too运动主要的诉求。我怎么看这些诉讼呢?以下仅为我个人观点:我认为只要男方没有反诉诽谤,这些事就真实发生过,只是男女在理解感受和描述上的差异。所以我认为卡瓦纳在十七岁时侵犯过福特教授(她记不清是很正常的,慌乱的情况下),只是他觉得那不算。对吕丽瑶事件我也这么看,教练是做过侵犯的行为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常识的思考:如果你和一个女的只有几面之缘,手都没拉过,她突然跑出来说你侵犯过她,在一个法制社会,恐怕怎么都要捍卫自己的清白。

但是,法律的程序正义导致这样的案件很难取证并入罪(韦恩斯坦这个证据太多了,录音,精液短信记录)。

关于Metoo运动,我看到过许多其它观点,例如陶杰和刘瑜,都不同程度的认为me too运动扩大化了,有点儿像文革。还有人认为me too运动对男性的打击很大。涉事的男的基本第一件事就是被迫停工--教授暂停合约或者解约,凯文史派西的片约被取消,伍迪艾伦这种扫到边儿的电影公映被取消。

我对上述这些观点持保留态度,更愿意就事论事。例如,我觉得伍迪艾伦这个案例比较复杂。不能轻易下结论。

我还看到刘瑜迅速的被批倒批臭成一个过气公知。陶杰不用说了,早就被”进步人士“打成筛子了。任何为上述事件表达不同意见的,都被打上”反女权“,”直男癌“等便捷的标签,千夫所指了。

此情此景,导致每个人针对此议题发声前都胆战心惊,不在前面加上句“我不反女权,但是...”都不敢说话了。

我认为加上这句话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因为这是句废话:谁会反女权呢?这句话后面想说的其实是“但是我反对这种对女权的实现方式,我不理解,我不太认同”

女权这个理念不用讨论,不需讨论。反对和支持某些个案里打着女权旗号的女权的实现方式,是可以讨论并试着互相理解的。

再如,女性发露出腋毛的自拍。我看到后想起李安考证《色戒》时的一段文化往事,当时上海,露出腋毛是时尚女性的标志。即便如今可能不是时尚了,但男女露出腋毛都非常正常,自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对一些推友来说,他不能接受这种景象,对这个自拍大惊小怪。发出:啊,难看,冒犯我了 这样的惊叹,对于这种土鳖,有时间了嘲讽一下,你感到冒犯是因为推特不是围绕你转的。没时间了拉黑不看就是。但也有一些推友对这照片感到不适,但他不会直接发出这种傻逼言论,而是围绕着这个照片去表达自己的不适,这是比较文明的,我认为他需要时间去接受和理解女性露腋毛这件事--因为我在看《色戒》之前也没有特别留意过这个。也经过了一段时间。

露出腋毛自拍尚且如此,其它更为”激进“的行为艺术,一部分人不理解就更自然了。不理解的这些人发表自己反感的意见,我认为他们反感的是这种对女权理念的实现方式,而不是反对女权。不支持这种实现方式的人批评的是这种实现方式,而不是批评女权理念。当然在霍炬看来,这就是反女权,用霍炬的话说,不反川普(女权)你就不能闭嘴吗?

我认为不闭嘴是好事,因为反对女权的实现方式也能看清一个人,看清自己。支持女权的人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负反馈,更进一步推动女权运动。一个理念想要推进达到普世,是需要很多策略和努力的,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BLM也是一样道理,其实很多人反对的是一些过激的行为,并不是反对BLM这个理念。

反川普挺川普则更容易说清楚,我只对两方交锋的方法(实现方法)有兴趣,而对“反川挺川”这些理念没兴趣。

其它理念不再一一详述了,我之所以要分真假,主要在于看清这个人是反对这个理念还是仅仅反对这种方式,例如,我说那些蓝丝其实并不是反对香港人争取自由的方式(勇武,和理非),蓝丝其实就是反民主,支持警察,支持CCP来统治他们的傻逼。但那些上来就说:“我不反对你们争取民主,但你们能不能不要冲击立法会”的人,也有好几种。大部分都是傻逼,也有一些是不是,正如香港左派光谱下,也有人是真心爱国的(例如一些传统建制派,大中华胶等)。

还有就是我想顺便看清哪些人是稀里糊涂跟大队而自己其实脑子一团浆糊。这些人--正如很多推友说的,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我非常同意,很多理念都是从跟风开始的,当且仅当这些糊里糊涂的人没有对这理念这运动造成伤害和负面影响。


我比较了解刘瑜--读过她过去所有的书,比较了解陶杰--读过他过去大部分的书,听过他十几年的节目,非常熟悉他的理念,他表达时想达到的效果我非常清楚,所以,我知道刘瑜只是对me too运动表达了自己的不太和谐的担忧,她的担忧有点儿多余,但她绝对不是个反女权的人,可是在革命小将(这些人在我看来大部分是根本没想清楚就跟潮流的)看来,只要你有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你就是反女权,这倒是证明了刘瑜的担忧也许并不多余。

陶杰是一个比较大的话题,不在这儿展开了。我只概括一下我的观点:陶杰屡次在节目和专栏里提及me too运动,对保持me too运动的热度很有帮助。就像他曾经在节目里屡次重复:快点啊,我赞同立法23条,梁振英特首快点展开立法一直说到了林郑月娥特首。如果有傻逼断章取义把这句截出来说:“你看,陶杰支持23条立法,他这个垃圾!”这就真的贻笑大方了。他一直在节目里提23条立法和他孜孜不倦的提及me too运动,效果是一样的,因为清者自清。

另外,作为媒体人的陶杰和真诚没有一点儿关系,他不止一次说过“我是表演,我们媒体人的最高境界是人格分裂。” 董桥讽刺他是“乩童”其实和他自己的表述差不多。陶杰是香港的媒体人(抽水王),大部分香港人都能听明白看明白陶杰,《光明顶》节目持续十几年都是收听率第一,你是得出收听这个节目的香港人大部分都是傻逼的结论还是得出陶杰是个优秀的传媒人这个结论?


回到朋友问我的问题,对我的疑惑:在女权议题上你为什么拐弯抹角,不够干脆。
基于上述种种分析,我怎么干脆得了?按霍炬的要求,我应该直接点儿说我反女权。可是我反女权吗?我从来也不反女权。我争论的是一些女权运动中的个案,例如我对伍迪艾伦的事说过一些不同的声音,对卡瓦纳的事也是。在法律框架之外,这些问题要怎么讨论是值得大家探讨的。即便对陶杰的表达我也有很多不认同的,但我非常清晰的知道,陶杰不是反女权者。至于霍炬去截图陶杰专栏里“菲律宾仆人国家专栏事件”就更是班门弄斧,徒增笑柄了。

最后说说行为和言论之间的关系。华莱士在著名的访问里说了句:我们认为,一个动物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它就是鸭子。毫无疑问中国政府是反对普世价值的,因为做了太多反普世价值的恶事,行为已经证明了一切,不管宪法里写的多漂亮,发言多漂亮。

但普通人不同,了解一个人没那么容易,轻易断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是草率的。我之所以不轻易给推友贴标签就是不想因为他某一次叫的像鸭子就说他是鸭子。我发那条影视剧里的LGBT推是我欠考虑,无论内容和逻辑上都是有问题的。但我想表达的,也只是对影视剧里突出政治正确的疑惑,并不是反对平权,反对政治正确的人,那是我思考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并且我很快发现了它是有问题的专门写文章修正。我看不少推友曾经被全推鞭挞的事件,有些也是误解,然而非常遗憾,这些误解导致了多方互相拉黑,没有把这个话题争论透彻。

我写这些文章发这些推,是出于对一些长期了解的推友的尊重,也想借此机会把这些争议性很大的议题厘清一下。至于那些发推像傻逼,争论像傻逼的傻逼,早就拉黑完事儿了。

王小波写过我这辈子活着就是想认识一些有意思的人,多明白些道理。这也是我活着的目的之一。至于那些没意思的傻逼,我才懒得搭理一句,这些傻逼这辈子也没法多明白些道理。





2020年9月12日 星期六

认识你自己 (二)

 

我为什么对分真假这么感兴趣?

香港的事,我是身在其中的,从头到尾都追了新闻,甚至有一些新闻事件当事人是我的朋友。所以,关于香港事件的讨论我观点非常鲜明:黄蓝是政见,黑白是良知。我拉黑最多的也是在这件事的讨论上。当我看到那些追着机场老人被”骚扰“事件不放,对元朗黑社会联手警方疯狂殴打普通市民视而不见的人,我就认为这些人根本不是为了追求真相,就是假。这种选择是看清一个人,一种现象的试金石。

我不想逼谁对某件事表态,但我的经验,表态是有选择的,这选择就体现了一个人对他捍卫的理念的真心。不要看他捍卫了什么,而是看看他没捍卫什么,一个明确的例子就是连岳,中国开始提倡点菜不能点多时我就想到了连岳,这个捍卫吃狗肉自由,在公共场合吸烟自由的,所谓个人之上再无其它的所谓奥派,对这个举国震惊的事件视而不见,就是假奥派。无法自圆其说,无论他是个时评人,公号作者,或者是我生活中认识的人,我都会做这个判断。

同理,陶杰说对吕丽瑶事件表态非常积极的女权组织或者名人,对警察当街撞到压身一个十二岁女孩儿三缄其口也不是为了捍卫女权,也是假。其实后面陶杰还说到朴槿惠当选韩国女总统时中国媒体盛赞女性做总统如何是性别平权的典范,希拉里造势时这样的文章也层出不穷,但是蔡英文当选两次了,中国的媒体选择的点就不是这个了,蔡英文比朴总统更加女权主义,任上推动达成了同性恋合法化。

我还写过《真正的左派》,对左派我也是这么认识的,前有《单车窃贼》的导演德西卡,后有左了一辈子的肯.洛奇。那些在FB发发贴煽煽情的算什么玩意儿也敢说自己是左派?这背后是什么呢?是昆德拉说的媚俗,自我满足,语言上的巨人和行动上的矮子。lockdown期间我看到一则朋友圈说美国某大学知名教授,为lockdown期间有的家庭资源丰富,穷人家庭父母没时间也没资源保证自己孩子在家学习的效果,开学后差距会拉得更大,想到这儿,对自己拥有的产生了负罪感。这种表态在我看就是假。因为可以做的很多,但说到做,这种左派就会拿出”没那么简单,必须先改变制度,不是我一个人力量可以完成的“这样的借口。在行动面前,表态流泪都是廉价的。

再说说批评。
黄丝有没有做的过分的?当然有,比如黄店不服务说普通话的,这就比较过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个行为都是愚蠢的(例子是黎明和光荣冰室事件),批评这个事件的人,我并不会拉黑,一场运动无论多么正义,多数人支持,都会有不足之处,有人出于尊重提出批评,正常的做法是有所反思和改进。而不是质疑别人的动机。中国的女权主义运动有没有荒唐的文章和行为?当然有,例如那些蹭热点的公众号写那些根本不是女权主义的文章也顶着女权主义的帽子,你总不能简单说一句他这不是女权主义就把他开除在外吧?我因为看《雪国列车》发牢骚引起的争议,已经写文章说过了(不过立场先行没有耐心看文章的人已经把我钉在反LGBT的耻辱柱上不能翻身了)。我自问长久以来都是支持平权的人,引起这样的误会当然需要解释。那些只看了我只言片语就拉黑的也无所谓,谁有时间关注长久以来的你,你是哪根葱?在黎明和光荣冰室之争中,我花了不少时间看两边的论述,因为我既是黄丝,也长期关注黎明的言论和行为,没有立场先行的认为黄店天然正确,黎明天然左胶。

现在说回川普。
对川粉和反川人士,我就像看一场比赛,一边看一边评论,比赛很精彩,我看的也很过瘾,这时候霍师傅冲出来说,你其实就是想下去帮A队踢,承认吧。这就是我一脸黑人问好的心路历程。

香港的事我没有置身事外,美国的事我只能置身事外,我既没有投票权,也没有在美国生活过,看川粉和反川人士的交锋,正像看一场比赛,一个好奇的旁观者无非就是看那边打的风格好赞一句,看那边出乌龙笑两声。不一定要下场踢,也不一定要是某个队的粉丝。

为啥批评反川人士的人上来都要先说一句:我不是川粉,或者我反过川普(其实我的确写过不少恶心川普的推),因为不这么说你就会被当成川粉。用霍师傅的话说,你不是川粉就不能闭嘴吗?当然不能啊,对有的人来说,看比赛闭嘴不如杀了他。

挺川和反川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吗?140字肯定不行,这涉及到美国国情,选举,宪法,国际形势,没有人是每个领域的专家,下场踢球也不需要都是专家,对于在美国能投票的投票拉票,对于在美国之外的,也就是就事论事,一件一件的看个热闹吧。都是看个热闹,非要被安个是川粉但不敢承认的帽子也挺搞笑的。

四十之年回顾,我还是有不少变化的,例如曾经是陶杰粉丝,连岳粉丝,罗永浩粉丝,李笑来粉丝,霍师傅粉丝(把六七年的blog看两遍算粉丝了吧),但这些年来我对这些人的行为和言论都有了新的看法,大部分的人和事都变成了灰色,而我已经开始黑连岳两年了。我逐渐开始认识到人性的复杂世界的复杂时起,黑与白在我世界里就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灰。在我已经无法用自己的世界观轻易分出黑白的时候,我调整自己的世界观,努力接受这大面积的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认识你自己

 

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认识你自己“,结婚时差点儿刻到戒指上,因为这是最难的事也是最有意思的是,在我看来,人生的意义不过如此。

这个艰难的过程一直到三十五岁之后才稍微好过一点了。三十五岁以前,一次次的自我怀疑,那种痛苦的,失魂落魄的感觉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尤其是二十多岁走出校园开始面对社会的时候,乱七八糟读了许多书,模模糊糊有了自己一套自我解释的系统,这个并不成熟的系统摇摇晃晃的和一个现实社会碰撞,几乎散架。大约就是三十五岁后吧,因为一点点做成了一些事,对自己认识更清晰,也因此变得更从容了。我今年四十岁,这两年是我的不惑之年。人生进入平稳镇定从容的旅程,也开始有了收获的感觉。

要说这两年学到最印象深刻的道理,其中之一是不要轻易判断人。当然,”道德是自律不是律人“,这是我二十岁就明白的道理。认识一个人不比认识自己简单。举个例子,刘进图。大约2010年前后我读到刘进图的文章,刘进图当时是明报的主编,在那篇专栏文章里刘进图说他面试了一个女生要来明报工作,他说记者收入不高,实习生更低,女生说,我已经存好了钱,不要工资都行。看得出刘进图很为明报骄傲,并赞许这个实习生。(后来的故事是实习生做了几年记者积累媒体人脉后去做公关了),我当时读完这篇文章挺生气的,觉得有文人的酸腐且不合理--记者难道不应该拿合理的报酬吗?

当时我对刘进图的了解可能就是一篇或者几篇随笔罢了,最多查查维基百科,这件事抛诸脑后,刘进图在我这里就是这个形象了。一直到他被刀手砍断手脚抬到病房,他寄语同事的话:真理在胸笔在手,无私无畏即自由。那一刻我想起那篇专栏文章,对那篇文章有了更深的理解,原来他的”酸腐“并不仅仅是一篇文章,不仅仅是做做样子。

举这个例子是想说了解一个人很难,仅凭一两篇文章就下判断简直太草率了,这样既不能认识别人也对认识自己无益。
我以前发推说过,twitter并不是个适合交流思想的地方,我看到好多人因为彼此误解互动了几推之后就互相拉黑了。之所以会产生误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许就只有这几句,我作为一个旁观者,fo了两个ID持续看,对两个ID的了解恐怕都比他们之间的了解多。

我在推上被喷最多的几次,其一是写了篇关于言论自由的文章--评论大家对炸馒头的言论和行动弄混了。这一波我被很多平时互动比较多的推友拉黑了。其实我和炸馒头几乎从来也没有互动过,偶尔转发他的推也是嘲讽。但我就事论事的这篇文章被作为帮炸馒头辩护,许多讨厌炸馒头的推友拉黑了我。另一波就是关于《雪国列车》电视剧的一条推,这条推引发了误解,我觉得有必要解释就写了篇文章解释了一下。

我是女权主义者吗?如果看我在豆瓣写的《风流与下流》可能有人觉得我是女权主义者。如果看今天我被挂的推文呢,也许会觉得我是反女权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我在一天天认识我自己。

女权似乎是一个不能碰的话题,最近几年尤甚。例如我印象最深刻的卡瓦纳事件。这件事争论到最后我有个最大的疑惑:美国人和其它人应该相信美国的司法制度吗?如果相信,最后卡瓦纳在公开聆讯后仍然被合法委任为大法官了。是否就说明那个女教授的指控是不实指控呢?后来小崔做了个视频说其实卡瓦纳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继续他的大法官生涯,但那个女教授被人匿名信,骚扰,搬家几次。我觉得小崔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但是两者对照看,现在的司法制度对这种案件就是不足够的。以前打官司打的身败名裂虽赢犹输这种事只在中国发生。

在推上发言是非常有挑战性的,尤其是涉及一些争议的话题,当然最安全的是不要涉及这些话题。这就是我说的言论自由是非常难的,哪怕是没人管你你自己可能也会自我审查,但我更愿意做言论自由的实验,去探索这些有争议的话题,大部分时候我发言是比较审慎的。也很少删推。有许多推友是比较严谨的,比如霍师傅,而且推上各个领域的专家都有,生活推无所谓,参与一个公共话题,不经过思索就发出来的言论难免贻笑方家。

今天我在霍师傅推文里变成了反女权(并且不敢说出来)者,川粉(并且不敢说出来),种族主义者。还是令我非常震惊的。

从哈佛大学对国安法的反应开始,我和霍师傅开始一些争论。这个争论我觉得属于误解,最后不了了之各说各话了。也许是从这条推开始,霍师傅把我定在”嚷嚷着让别人牺牲“这个论域里,我觉得是误解了,我的观点逻辑上很简单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哈佛大学作为世界级的大学,中国领导人也把儿女送去的大学,应该对这个国安法有个表态。而不是不声不响的就安排香港学生可以豁免讨论以免被国安法入罪。这个法律其实已经严重妨碍了哈佛大学的学术自由。

今天我引陶杰的节目里说的话,一开始没有发上下文,又一次被霍师傅认为”嚷嚷着让别人牺牲“,后来我补充完整上下文,陶杰这个言论是针对林郑月娥,以及香港两大政党的妇女组织而发的。对此,霍师傅的理解是:陶杰一定要把这件事和女权扯上,顺便反一下女权---当然,这是他的理解,我不赞同。接下来就是我前面说的,半个小时内,我已经在霍师傅推文里变成了反女权(并且不敢说出来)者,川粉(并且不敢说出来),种族主义者。还是令我非常震惊的。

我自觉比大部分推友了解霍师傅,他的blog看了有十年以上了吧,无一遗漏,霍师傅发文以严谨见称,不严谨的都删了。现在我们之间产生这样的误解我只能表示遗憾。不过这个争论的过程帮我解开了一个长久的谜团,就是关于李静睿发的那篇关于女权的微博为何被这么多人追着骂到删帖道歉。现在我明白了。

从回复和转推里我得知推上有根据人的自我介绍就轻易判断人的人,有根据人的一条推文就判断的人。但今时今日,我已经不会被这些误解伤害,也没有时间和心情解释了,点进去看看,推文值得看的就看看,傻逼就直接拉黑了。我希望人人都能就事论事的讨论,最讨厌诛心论,对付诛心论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你急于解释自己就正中了诛心论者的圈套。






2020年8月13日 星期四

美国民歌传奇

 ​读了套买了近二十年的书,袁越写的《来自民间的叛逆--美国民歌传奇》,非常好看。还记得当年《读库》创刊号上,我最喜欢的也是袁越那篇《我的伍德斯托克》,正是本书的结尾。后来《读库》还刊发了一期《谁在那边唱自己的歌--台湾民歌运动三十年》至今记忆犹新。


袁越这本书是他在美国读书期间出于热爱搜集资料写成的,内容翔实,感情真挚,字里行间洋溢着热情,这是写民歌发展史最好的状态,而且这种状态像人的初恋一样,用一次就少一次了。我读的是现代出版社梦工厂出的,上下两册,当时是老六编辑,特约编辑王小峰。书里翻译了很多歌词,中英对照,译得很好,可谓信达雅,而且袁越为每个外国人名都加了英文原文,简直令人感动。



(《来自民间的叛逆》,摄影:叶卡)


记得读库上还刊登过从这套书里摘出来的《LSD简史》,的确这本书不光是一个民歌史,至少还包括了LSD简史--LSD,大麻,安非他命等药物对音乐和嬉皮士运动的影响。曼森家族简史,鲍勃迪伦的传记--他的故事贯穿了全书三分之二。


看完这本书,首先对鲍勃迪伦祛魅了。

从十几年前第一次听他的歌起,我一直不太接受他的声音--不夸张的说,对我而言,鲍勃迪伦的声音简直是噪音,所以我挺喜欢他的歌,当且仅当那首歌被翻唱的时候,《像块儿滚石》(like a rolling stone)《答案在风中飘》(blowing in the wind),以及电影《乔布斯传》结尾的那首<shelter from the storm>是我能接受的不多的几首他原唱的。琼贝兹翻唱的最好听,最近王若琳(Joanna Wang)翻唱了一首非常长的《Isis》也挺好听的。



说到翻唱,当我看这本书的时候,随手在spotify上建了个list--本书中提到的歌都能找到,我记得买这本书时是从网上下载的mp3。 时移事易,我已经不太能接受那个年代的原声,反而是翻唱版本更好听。甚至在看完本书之前我不知道王若琳《The things we do for love》(为爱做的事)这张专辑大部分都是翻唱自早期的美国民歌,像《Wild world》,《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You've got a friend》,还有另一张专辑里的《Vincent》也是翻唱Don McLean的,这首唱梵高的歌被翻唱的最多。



<wild world>(混乱的世界)是非常好听的一首歌,Cat Stevens创作的,一个男孩儿写给将要去做骨肉皮的女友的,情真意切,哀婉动人。听了原唱,在youtube上看了他原唱的现场,真是一首好歌,男的女的唱出了截然不同的感觉。袁越翻译的歌词也很好。



(《Wild World》 摄影:叶卡)


在华语音乐世界里,鲍勃迪伦的对标人物是罗大佑,我还记得罗大佑受访被质疑声音难听时说,鲍勃迪伦的声音那么烂都敢唱,我为什么不敢。其实我还挺喜欢罗大佑的声音,他的声音和鲍勃迪伦的频谱其实很不一样,罗大佑的歌大部分原唱我都非常喜欢,更何况他那些政治歌曲没人能翻唱(例如:首都,爱人同志,皇后大道东,亲亲表哥)。个人发展上罗大佑和鲍勃迪伦也挺像的,不断突破,商业嗅觉灵敏,待人接物忽冷忽热。只是不知道罗大佑有没有像迪伦那样嗑药差点儿磕挂了。


袁越把这本书取名《来自民间的叛逆》,在他的理解里所谓民歌,就是普通人对自由的歌颂与追求对主流建制商业化的叛逆。这本书里记录了很多拒绝商业化的乐队和歌手,这些乐队和歌手都不太红,商业上不太成功,但超越商业,艺术是永恒的,今天大部分人已经不记得当年流行榜上收入前几名的乐队和歌手了,但那些优秀的民歌还在传唱,翻唱。尤其有一章写了几个比较小众的歌手,例如 Leonard Cohen, Tom waits. 伦纳德的笔墨比较多,写他有一次在演唱会上表演,唱到最后自己哭的唱不下去走了(这事儿是不是最近朴树也干过?)。我挺喜欢他的歌,他的声音,但他的声音在当时是不受欢迎的--一个欢迎鲍勃迪伦的时代,是不太欢迎Leonard Cohen的声音的。


除了鲍勃迪伦,Beatles是一个重要的章节,和鲍勃迪伦差不多,年轻时我努力听了好多beatles的专辑,最后喜欢的只有寥寥几首,这本书里看了不少beatles的八卦,比如Beatles是迪伦粉,尽管那时迪伦还没他们红,第一次见面时彼此交换吸毒经验,披头士是使用安非他命(当时使用安非他命是合法的),迪伦说,我不用那合成玩意儿,我只用纯天然的(大麻,当时是非法),你们没试过大麻?那你们歌里唱的When you touch me, I get high是怎么回事?列侬说,是when you touch me I can't hide~~看到这个八卦笑出声了,嘲笑利物浦口音么?当然,有交流才有进步,后来beatles也吸麻烟儿了,迪伦也开始试合成品了,越用越上瘾,差点儿挂了。顺便说,《Yellow submarine》(黄色潜水艇),其实是首LSD歌--嗑大了后写的词编的曲,难怪第一次听就觉得很奇怪,这歌后来被引进中国作为儿童歌曲在幼儿园播和教也够神奇了。而且我现在明白为啥乔帮主喜欢beatles了,大家都是嗑药磕大,所以比较通感,一听就明白。鲍勃迪伦好多莫名其妙但觉得牛逼被无数人做无数解读的歌词儿也是嗑大之后写的。


当时浩浩荡荡的嬉皮士运动中,追求精神解放的西方青年们开始向神秘的东方寻找方向,毕竟隔着文化差异,隔着文字差异令本来就神秘的东方文化更加神秘。乔帮主远赴印度修行了一年(不过后来他在日本导师那儿找到了归宿),去印度,日本,甚至中国是非常流行的事,在乔帮主女儿Lisa的传记里,Lisa的妈妈,乔布斯第一任女友Chrisann Brennan一直都是个嬉皮士,Lisa写到她每临大事都会关起房门沐浴更衣,对着《易经》卜上一卦。


Beatles曾被一个印度和尚忽悠去印度修行,四个当红炸子鸡坐着私人飞机飞到印度,到地方一看惊呆了,卧槽,一个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豪华皇宫,与外界隔绝联系,每天禅修,吃饭睡觉都有人伺候,后来哈里森发现声称吃素的老师偷偷吃鸡;接着震惊的发现导师还搞女学员,信仰破灭先走了。另外一个打算找个女学员去钓鱼执法,把导师捉奸在床,结果女学员进去之后被导师辅导的太爽忘了发求救信号了。但他还是偷窥到了,信仰破灭也准备走才发现走不了,老师都安排好了,周围没人愿意租车给他们,没有公共交通。最后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个破车路上坏了两次终于逃到机场经纪人弄了个飞机接走了。人财两空的印度和尚非常愤怒(他打着beatles的幌子骗了不少钱了,还要收beatles 10%的演出收入做会费)。逃出生天的哥儿几个都不好意思公开自己信了个傻逼花和尚(毕竟开始信的太真了),只好发泄在创作里,后来专门写了首歌在白色专辑里《Sexy Sadie》就是骂这个大师的。


Sexy Sadie, what have you done

You made a fool of everyone

You made a fool of everyone

Sexy Sadie, ooh, what have you done


直到许多年后他们已经解散后,经纪人才在媒体上说了这事儿的始末。


好笑吗?我不觉得,反而对他们上下求索的热情共鸣。我的少年时代没有多少音乐可以听,直到大学才第一次接触摇滚乐(中国的地下摇滚),我到如今仍记得那触电般的感觉,直到现在我最爱的仍是摇滚乐。我觉得年轻时应该读武侠小说听摇滚乐。武侠小说虽然幼稚,但它给年轻人一个英雄梦和浪漫爱情的幻想,摇滚乐则给人种下叛逆的种子,青春期是人一生最纯粹的理想主义时期。以后梦想幻想叛逆能剩下多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活到今天,我亲见了太多大学时期纯粹的理想主义被一系列挫折打击得一蹶不振彻底转变性格的人和事,亲见了太多从理想主义到金钱至上的转变。一代又一代,每个地方都有热血青年在唱属于他们自己的歌,写到这儿我脑海里回荡起李寿全的《我的志愿》:


慢慢慢慢慢慢慢慢长大以后   

认识的人越来越多   

慢慢慢慢慢慢慢慢你会知道   

每个人都差不多 


我不敢说自己是个音乐发烧友,听的歌并不多,我喜欢的歌大部分都是因为歌词写的比较好,而且有很多歌我有个再认识的过程,例如我最爱的my little airport,十几年前在国内就听了,但直到定居香港才真的发现她的好。就像很多英文歌曲,直到有足够的英文阅读才明白在写什么。例如王若琳专辑里这首《The things we do for love》,简单理解成为爱做的事当然没问题,但当我在《Years and years》里看到一个角色在结婚典礼前面对繁冗的程序说了这句话时,它变的更立体了。


另外一点题外话就是关于人品与艺术品味,袁越在最后一章写了一点他的看法,穿打钉皮衣的不一定是朋克,留长发嗑药的也不一定摇滚,许多号称叛逆有个性的歌手,或者是包装或者根本就是自以为是,真正的艺术不是自我中心的,只是你的自我中心恰好引起了其它人的共鸣。


我深有同感,而且我是个不能分开人品和艺品的人,我喜欢的歌手在艺术上和做人上是一致的,王菲唱的《我和我的祖国》后我就不太喜欢,到她糟改了林夕的《人间》已经不能忍受。这无关政治而是一个歌手的基本审美修养。


中国封杀了林夕,我看到很多留言对林夕近几年的行为表示诧异,有什么诧异呢?真正了解林夕的人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这只是个普通的有点儿尊严感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更无需说他是个敏感细腻爱惜羽毛的填词人。这时候你是相信你听了十几年的林夕,还是相信那些翻云覆雨从来没一句事实的中国媒体宣传机器?如果你选择了后者,那听的这些林夕的歌,真的是春风过驴耳了。接下来不要再附庸风雅了。


人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人之异于禽兽者是什么?我想听音乐绝对是其中一部分吧,当我在书中看到年少的Paul Simon喜欢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对着寂静和黄昏唱歌,就更能理解他为何写出《Sound of silence》这样完美的歌。面对着闪烁的显示器写代码时,在墨村儿辽阔的乡村开车狂奔时,或者仅仅是一个可以提早下班的下午,坐在屋檐下的夕阳里,那些喜欢的声音缓缓升起,环绕着我,让我短暂的忘了调试代码的烦恼,漫长沉闷的旅程,一天繁重琐碎的工作,沉浸在歌词与旋律里,和数十年前的歌者开始了灵魂的对话。



2020年8月11日 星期二

香港的黄色小报 之二

 今天发的内容是五年前写的,刚定居HK时,每天读不少报纸了解这个地方,我至今仍认为阅读当地市民报纸是了解一个地方最快的方式,无论是生活,还是一个地方的精神、文化。五年过去,我已经不看本地报纸,电视了。现在,纸媒式微,HK的媒体也被我党用钱用权,收买,恐吓,统战殆尽。仅以这篇小文,记录那个风起云涌的免费报纸大战时代。


免费报纸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知为何内地还没有大力推行,在上海时,地铁上有份时代报,去的晚了就发完了,就算没发完,其实也没啥可看的,可以说办的很差,这一点,上海离香港还很远。香港的报业,对中国人而言,是媒体开放自由的范例,他日我等也可享此自由时,也必会有此历程。



不算发抡功的大鸡元(其实这份报纸的覆盖率和阅读率都不低,众所周知,不便讨论),香港有6份免费报纸,5份中文一份英文,(分别是爽报,头条日报,am730,都市日报 ,晴报 和 英文虎报),这些报纸都是不同的母报生出来的简缩版,《爽报》出来之前,几家免费报纸打的不亦乐乎,爽报一出,大家全歇菜了,在爽报发完之前,拿其它报纸的人很少。



《爽报》(sharp daily)的阿妈是著名的《生果日报》,销量也是实打实第一,这是一份儿黄色小报式的报纸,维基上介绍说:立场反G。《爽报》今年8月才加入战团,但发行量最大,反馈最好,因为它阿妈厉害,也因为它的广告最少,我比较过,拿一分爽报,地产股票体育跑马我不看,光其它版面就可以看到公司了(40分钟左右的车程),有时还看不完。而另外几份,几乎是广告传单,你只能辛苦的扒开广告找内容,爽报的广告最少,几乎算是没有,主编也说了,打算赔钱三年再赚钱(这也是肥佬黎的一贯剽悍作风,赚大钱不怕迟),而实际上,虽然还没赚到钱,但发行的第二个月已经达到收支平衡了。(注:爽报也是结业最早的免费报纸,在实验过下班发晚间版后,2013年10月匆匆结业)


爽报充分发挥了生果的巨大优势:黄色,绯色,黑色。它的新闻全是街巷小事,谁跳楼了,谁有艳照流出了,法庭上又判哪个人性骚扰了...哪两个帮派又互砍了....总之不离黄赌毒,不离下半身。


爽报传达出来的HK,和大部分港片(比如 旺角黑夜,古惑仔,黑社会)传达出的HK是大同小异的。根本不是HK政府宣传的国际都会,金融中心,那是南华早报传递出的HK。


比如某天的报纸,两拨儿社团(写明是新义安)火拼的,其中一宗发生在元朗,一名社团中层被伏击,遭砍之后又被车来回轧,直到轧死,然后这辆车被发现在山坡,已经人为焚毁,两边的大佬在茶楼相约谈赔偿问题(这TMD就是 《黑社会》里的镜头啊)。新闻写的绘影绘形,好像记者亲身参与一般。而早前的几则黄色新闻则几乎可说就是黄色小说了,一宗港大女生被新加坡交换生男友禁锢的案件,记者报道时最著重的是,禁锢的三天中,发生了6次性行为,男生用金属物滚过女生身体威胁.....还有一则新闻一女嗑药后在楼梯间被一男性友人带到家中,发生性行为,醒来后报警称被强奸,法庭上男说,当时该女很享受,不算强奸。


一宗性骚扰案件(也许在其它地方根本不算案件),一女在街上被人摸胸,这则新闻,记者找到的新闻点是:胸部很小。当时法庭上,该男说,是路过时不小心从下面碰到的。女辩驳说:是故意的,因为我的胸很小,根本分不出上下,如果不是故意,根本碰不到。

有一次,报纸上直接刊登手机短信截图,一个珠宝店上司发给女职员的,“卑我搞吓啦~~你生的咁靓,唔好嘥...”

更有甚者,某天的大标题,头版字体有半人高:口交一次三十元。是的,你没看错。该报道讲述了一名被人追债女的辛苦卖淫生涯。


我用过一个豆瓣签名档,『 姣屍扽篤 挨身挨勢』这八个字就是来自6年前的一则生果新闻,一连七日,详尽报道了一则法律新闻,是一个闺蜜骗好友和男友3P的风化案。



(根据社会新闻改编的黄色漫画)


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新闻,记者写的非常尽力,恨不能立刻脱了裤子表演给读者看。事实上,他们已经表演了,苹果日报和爽报都有一个叫“动新闻”的东西,将新闻做成动画视频。配上应景的画外音读新闻,字都不用看了。

这就是专业精神,贱就贱的专业到家,黎智英说,人民想看什么,我的报纸就写什么。人民想看什么呢?黎智英总结的也很到位:看人仆街!来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生果日报(和爽报)的赚钱手法颇令人争议,简单讲,和赌博差不多,是利用人性弱点赚钱的。黄色新闻吸引人,它就搜罗全球黄色新闻给人看,人有猎奇之心,就满足你!


来HK之前,我只看苹果日报的副刊和社论版,觉得是份很不错的报纸,第一次来HK玩,买了一份(盛惠8块)居然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情色版(包括澳门赌博漂技指南,北上寻春指南,黄色连载小说,黄色漫画),我当场叠好装进背包,带到国内到处和人吹嘘,HK的报纸可以直接刊登黄色小说,濠江夜总会现场无码图片,当丫们不相信时,我就噌的拿出我收藏的 “豪情版”展示之,每每看的大伙目瞪口呆,我就得意洋洋。(注:豪情版终于抵不过网络色情泛滥,于2012年8月结业,肥龙,骨精强延续而来的咸湿故事绝迹江湖)。



但是,发财立品,最贱的生果日报拥有最好的专栏作家队伍,还可以时常请到一些政要闻人,就某些大事插播一两篇,韩寒的博文,每次也都登在生果日报的副刊上。爽报继承了阿妈的基因,专栏队伍逐步强大起来,发行伊始,陶杰写了几篇情色小说,引起轩然大波。现在越写越正经,几乎一点也不黄了。HK人的骨头里,都有精明的基因,陶杰尤甚,以色情噱头起兴的他,原来是想恢复报纸连载小说的光荣传统,他得尝所望。扎扎实实的写着连载小说,包罗万有,情色办公室,情色政治,志怪志人...之前他的杂文老是写的像小说,现在可以放开过过瘾。无论故事是否情色,陶杰的文笔都是一流。(注:后来这些情色故事结集成书《与陶傑同床》,其中几篇改变成陶杰自导演的三级片《爱.寻.谜》)



这几天我到地铁站晚几分钟,爽报就被拿完了。而没有爽报,其它报纸也不想拿了。不单早上,爽报最近连中午和晚上也再加印一次,换个头条就成了中午版和夜晚版,这就是专业。


资讯时代,如果不想看的两手黑,可以下载它的APP。直接在手机上看,就我眼睛所见,大部分搭地铁的人,不是在看爽报、生果,就是在看它们的手机APP,全部内容可见,免费,方便。

但是,无一例外滴,都是中国人。


外国人几乎从不在地铁上看报纸,今天碰到一个高大健硕的老外,一起挤地铁,拿了一本砖头一般厚的深蓝封面精装书,下车时我瞟了一眼:英文版《1Q84》.这两天,我还见一个外国女艰难的捧着麦卡勒斯《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摇摇晃晃的看的津津有味。

有时不经意的,会令我停下来想一想,看了几个月免费报纸之后,我连爽报也不拿了,只在下班的车程里,看看《南华早报》。

南华早报是公司订的(8块一份),放在大堂的报纸架上,一天到晚,绳子还系在上面,从没打开过,我下了班就整份带走看,当作公司福利之一。当年为考雅思,看了半年多的英文报纸(那时纽约时报免费,经济学人有破解码,可以全部看)用这个底子,加上都是身边发生的事,连蒙带猜,也看个差不多。

英文报纸几乎是生果日报的反面,出现在生果的新闻,在南华早报顶多就是个夹缝,它的头条永远是真正的大事,如果HK没有,那就找国际的,二版有个漫画,是政治漫画,非常好玩(爽报也有尊子的漫画,非常棒)。通常,它的back to business和财富版,我是不读的,读读China版World版City版就差不多了。


新闻选取上,与中文报纸相比,有着巨大的差异,总的来说,它是完全不关心街巷之事的,除非像旺角火灾这样的大事--这才叫报纸,也才是新闻。备考雅思对我最大的影响,不是最后考到某个分数,而是去体会和理解了英文写作的精髓--逻辑,读点英文报纸,不一定能让人变得更具逻辑性,但起码不会感到混乱,极少看到废话。

我下了很多次决心,在地铁上完全可以看书的,但看到爽报在发就忍不住走上前去,看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抬头已走到公司门口。

我相信媒体是了解一个地区最好的方式,你想了解一个地方,看它的电视节目,看它的报纸,听它的广播,走进菜市场,就差不多可以把握一个城市的血脉流动,感知一个城市的精神面貌,可以渐渐明白为何你身边的人,都有着大致相同的习惯、想法,可以渐渐发现自己也在这个巨大的场中,受到影响,一点点的变化。


You are what you read, 这个城市,大部分人都在阅读这样的报纸,过着各自的生活,从这个层面上,可以讲一声:市井,文化沙漠,浅薄,naive。虽然高楼林立,享有法制、自由、半吊子的民主,但始终传承着中国小农社会的光荣基因。这和三年前我第一次到HK的感觉一样:这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的城市,有着中国繁盛时期的真正的市井繁荣,大约等于《三言二拍》中,冯梦龙笔下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中国。而对大部分中国人而言,这不正是最理想的社会吗?

香港的黄色小报 之一

 上个月初《光明顶》请了一代传奇报人阿乐(王世瑜)做嘉宾,谈过去的经历。真是太精彩了。


王大学读到一半时,父母先后病逝,没钱交学费于是退学找工作,从《明报》的校对做起,很快得到金庸赏识,主编《明报月刊》(后来他要移民美国时,金庸极力挽留他做了明报总编辑到90年移民加拿大),后来自己出去做了《今夜报》(据他说背后老板还是金庸,只是不出面)。


《今夜报》是个首创的色情报纸,以色情新闻和色情小短文,马经为主,卖的特别好。王还曾经在《今夜报》主持过一个栏目,就是读者寄自己老婆或者女友的裸照来刊登(当然,通常在脸上打个马赛克或者黑线),并附文,大意:这是我条女,大家看身材怎么样,有前有后,有波有萝。这个创举早过花花公子。


当时读者非常踊跃投稿,现在这样的『分享』精神在草柳得以延续,人类这种永恒的分享欲望真是古今皆然,部分种族肤色。不过《今夜报》最经典的是报道李小龙猝死,独家消息,当时报纸一毛钱一份,这份刊登李小龙殓房照的今夜报炒卖到了1000块一张。陶杰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我的读者报料的,因为读者男友开救护车,于是他立刻打去通讯处问到了出车地址,就是丁佩的香闺。


至于那张举世唯一的殓房照片,他说花了1500买通清洁大婶进去偷拍的,拍了上半身后,他听说李是马上风死,一柱擎天,就去脱裤子,结果大婶推开他说1500只能拍上半身,要不然我会被炒的。30多年后的今天听他复述,真是个敬业且有眼光的报人。当时报纸卖5分钱一张,他肯花1500买一个拍独家照片的机会。


67暴动期间,左派疯狂之下的香港,金庸被迫避走新加坡,他留守主持明报大局,当时去上班必须穿过一堆左报(大公,文汇,星岛等)办公室,所以他都随身携带一个磨尖的水管儿防身,他也曾收到过炸弹邮包,还有一次上了小巴发现一车都是左仔,并且有人认出他,要群殴他,于是跳车落荒而逃,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报人,总编辑。


终于到了76年,毛泽东死,王世瑜的色情报纸《今夜报》的头版头条标题,冠绝全港所有报纸:〈哈哈哈哈哈哈一代魔王拉柴!〉这个标题是王亲自拟定。副标题好像是毛泽东毙命。从这标题就能感受大家的喜悦。可以说说出了大部分HK人的心声。




90年代他在美国买了房子,决定移民美国,金庸极力挽留他协办《明报》,盛情难却,他留下做总编辑,想办法提升销量,开始在周末版做彩页明星poster,他刚加入《明报》时,金庸办报纸赚到了钱,就不惜工本做了《明报周刊》,当时是在金庸家里办公的,就他和金庸两个人,金庸开车带他去赤柱圣士提反书院(现在还在,变成女校,萧红病危时就是住在这里)邀张国焘开了专栏写回忆录。


后来王世瑜卖掉《今夜报》,移民温哥华,他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跑车,一到加拿大,就买了七辆跑车。如果是现在,卖掉一份报纸,估计能买七辆单车吧。


他说年轻时很穷,但是很快乐,对前景也很乐观。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他和倪匡是好友,他们俩经常去当铺脱下衣服当掉,然后一块儿去吃个双蒸孖宝。


定居温哥华后他转向命理测字中医偏方研究,出过不少相关著作。现在他也很快乐。


(图为王世瑜)

2020年8月9日 星期日

你不知道的黎智英

 过去十几年我写过至少四篇关于黎智英,《苹果日报》的文章,大部分发在一五一十部落,后来随着1510关站找不回来了。黎智英是个非常传奇的人物,无论是读书还是做人都有令人非常敬佩的一面。下面凭着记忆再大致写一下,这些内容大部分来自他以专栏形式写的自传《我是黎智英》(珠海出版社出过简体字版)和《志云饭局》对他的专访,他非常低调,甚少接受访问,这几乎是唯一公开的资料了。



黎智英父亲是广州的大户,他是偏房所生,他父亲在土改初期就跑香港了,带走了一些家产,和当时许多地主富商的遭遇一样:他们家的大宅被共产党征用,他和妈妈住在以前长工住的偏房,隔壁住着一个女子。当时有个海关工作的人在追这个女孩儿,他对黎智英说,你帮我看着点儿这个女的,每天告诉我都谁来找过她,说了什么。黎智英帮了他,后来黎智英动用这层关系搞到了去澳门的通行证(这个人能力有限,搞不到香港的)



那年他大概九岁,已经自立,很早就出去码头帮人拎皮箱赚点儿小钱帮补家用,有一次一个香港人除了给他钱之外还给了他一小块儿巧克力,首先他觉得香港人太好了,没有呼呼喝喝拿他当苦力,然后,巧克力太好吃了。他想,香港一定是离他最近的天堂了。于是决定去香港,搞到去澳门的通行证后才告诉妈妈。



他妈妈给了他一块儿私藏的黄金,缝在贴身衣物里,让他去香港找父亲。他在排队过关去澳门时发现官员会搜查每个人,如果带金条被查出来就不能去了,当时他做了决定,把衣服弄烂,把那块儿金子掉在地上,踩进泥里,顺利过关,但身无分文了。那是他做的第一个重大人生决定。钱没了可以再赚,机会没了就找不回来了。



到澳门后和大部分当时偷渡的人一样塞在普通渔船的舱底,偷渡到香港,登岸后他立刻去工厂做了童工,吃住都在厂里,还预支了一块钱工钱让他们买点儿简单的席子被子茶缸安家。他用这钱一气儿吃了三碗馄炖,花完了,觉得很幸福。他没去找他父亲。工作后他父亲来找过他几次,带他出去吃饭。他一直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做童工时他很机灵,工作也卖力,当时工厂里一个管帐的以前是个老师,觉得孺子可教,就对他说,你这样打工出不了头,在香港,必须识得“鸡肠”(英文),于是他开始跟着他学英文,从单词学起,黎智英在中国没上过学。很快他长大了,英文也学的不错,做到了经理,积累了一点钱。之后香港进入股疯时期,他也跟风和朋友一起凑钱大手买入几只股票,运气不错,赚了不少。



但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觉得这么容易赚到钱不是可靠的方法,于是再不炒股,用这第一桶金开了自己的服装公司。肥佬黎这个外号的来历也很好玩,他厂里有个大胸厂妹,大家背地都叫她大波莲,有一次黎智英说漏嘴当面这么叫她,大波莲就脱口而出:肥佬黎。黎智英有一点胖,但谈不上肥佬。但这个花名就这么叫开了。



黎智英忙于经营自己的公司,忽视了家庭,后来老婆有外遇,和他离婚,孩子全都跟他,他常带孩子去吃麦当劳,在排队点餐时他受到麦当劳经营模式的启发,转变经营模式,这里我记得不太清晰了,是个非常创新的转变,后来有一个日本人也向他学到了这一点,这个人叫柳井正。就是优衣库的老板,当时他的事业还没黎智英的大,他很早就认识黎智英,从他身上学了不少经验,如果不是后来众所周知的原因黎智英卖掉佐丹奴,说不定做大的是谁呢。



黎智英在和美国人做服装及布料生意时结识了不少知识分子型的犹太商人,向他们学习了很多。佐丹奴的名字的来历他在很多场合都说过,他在一个朋友家吃了几块儿曲奇,曲奇里加了大麻,开车出来后开始觉得飘忽,他找地方泊车,进了一家披萨店,披萨店的餐巾纸上写着的正是佐丹奴的英文单词,他就定了这个名字。因为听起来像意大利品牌。



后来,他因为在佐丹奴T恤上印支持天安门运动的文字而导致内地生意大受影响,于是卖盘。卖盘之后短暂做过网购苹果速销,用他的话说,蚀到扑街,每天早上一觉醒来损失一百万。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关了店,冷静了一段时间,期间他开始追求《南华早报》采访他的一个女记者,女记者后来躲避他去法国读书,他追到法国。他说过那种微妙的感觉,就是做完访问后他有种奇特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完成,心神不宁,后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女记者了。



黎智英平头,气质非常土匪,到法国接送女友放学,一度被同学们误以为是黑道人物,后来赢得芳心,女记者嫁给他,这也许是他做报纸的一个契机,在法国时他也学到了狗仔队文化(帕帕垃圾)并引入香港。办了《苹果日报》,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媒体,卖了佐丹奴后他办了《壹周刊》,用林振强做市场,做的风生水起。林振强那句:”不扮高深,只求传真“的办刊理念至今让然很有参考价值。



关于《苹果日报》的毁誉,我写过很多篇文章,不展开细说了。黎智英做媒体的信条之一是把媒体当生意,因此可以做到六亲不认。在接受志云饭局访问时他仍然坚持记者在马来西亚跳起来偷拍Twins的阿娇换衣服没问题,“这毕竟不是偷拍。”读者要看,我们就拍。他说当然有些报道有些过分,比如把一个正常的吻别写成湿吻。但大部分情况下,和做政治新闻一样,只是为了揭露艺人虚伪,例如艺人说他很孝顺每天都回去陪妈妈吃饭,周刊就会报道他根本没回过家。



另外我想说的就是黎智英读书的故事,梁文道出过一本书《访问十个读书人》,以黎智英的访谈最精彩,一个新左派访问一个传统右派。从中也得知黎智英独特的吸收知识之道。



他说他从不读小说,不看电影(因为大部分电影都太惨了,唯一一次陪老婆去看《大红灯笼高高挂》,看到一半逃出来,他说太惨了,看不下去)他喜欢读难懂的书读许多遍,像哈耶克的几本书,精装的读到烂,他说第一遍时完全不懂他在讲什么,后来读进去了就觉得非常好,他有一个知识分子圈子,互相推荐书读。黎智英的知识背景就是哈耶克,卡尔波普尔等自由主义者。



关于黎智英和美国的关系传的神乎其神,不过就是和美国的民主发展基金会的一些接触,这个也不是什么大新闻。黎智英早年被绑架过(就是张子强的时代),后来屡次被CCP派人威胁,但他表示我要是害怕了就一生生活在恐惧中。



黎智英天生有非常强的说理能力。他妈妈曾经评价他说他最厉害的就是能说服人,你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你就非常相信他。这一点看他的自传就能感到。他很少透露自己的事,志云饭局上的访谈算是透露最多的一次了(当然难辨真假)。



至今我仍记得陈志云问:现在你还有没有捐钱支持香港的一些运动,他说: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不回答。陈:当然可以,不回答也是一个答案。



黎智英写的自传《我是黎智英》几乎没有涉及任何政治,是他在自己媒体上的专栏合集,谈的全是生意经,我看完觉得非常神奇,对开厂的人,做生意的人肯定很有启发。



例如他写到有一次去美国收购一家公司,以一个非常低的价格买到一个财报上看很不错的公司,他很开心,出了会议室路过中央公园时给了一个流浪汉一百美元。没走多远,那个流浪汉追上他,把钱还给他,表示不敢要。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么便宜的事儿连流浪汉都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回去放弃收购。



后来那间表面财报非常好看的公司被揭露财报作假,他避过一劫。《我是黎智英》曾经在国内公开合法出版过。我看的就是国内版本,珠海出版社出的,简体字,横排。后来当然封杀了。他做生意的经验,敢于冒险的精神,创新精神,以及赔钱时的镇定,非常值得借鉴。



最近《苹果日报》开始收费,他写过一篇关于报纸收费订阅的文章,是我看过最深入的关于这个主题的专栏。



以前写过的关于苹果日报和黎智英的文章,有兴趣的人可以搜搜看:


《亂彈香港的黃色小報》

《市民报纸的原罪》

《媒体的作用—再谈苹果日报》

《爽报对青少年道德观有负面影响吗?》

<梦的背后>是心酸

  看了马英力制作的纪录片《梦的背后》,讲了拍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全过程。非常精彩,看的很过瘾。 和我的理解差不多,娄烨的电影,氛围是第一的,但他营造氛围是扎扎实实的从声光电服装等着手,务求源于真实高于真实,简单讲就是打灯要打出没打灯的效果(片中娄烨和摄像的对话:你看,这打了...